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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五百八十五 ◎文部一

 

  ○叙文

  《易·贲卦·象》曰:观乎天文以察时变,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。

  《春秋》襄二十五年《传》曰:郑子产献捷于晋,(献入陈之功。)士庄伯不能诘。仲尼曰:"《志》有之,'言以足志,文以足言。'不言,谁知其志?言之无文,行而不远。"

  《论语》曰:孔子曰:"周监於二代,郁郁乎文哉!吾从周。"

  又曰:子贡曰:"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。夫子之言性与天道,不可得而闻也。"

  又曰:大哉!尧之为君也。巍巍乎,惟天为大,惟尧则之。荡荡乎,民无能名焉。巍巍乎,其有成功。焕乎其有文章。

  扬子《法言》曰:或曰:"良玉不雕,美言不文。何谓也?"曰:"玉不雕,玙璠不作器;言不文,典谟不作经。"

  桓宽《盐铁论》曰:内无其实而外学其文,若画脂镂冰,费日损功。

  王充《论衡》:学问习熟,则能推类兴文。文由外而滋未必实,才与文相副也。

  魏文帝《典论》曰:夫文本同而末异。盖奏议宜雅,书论宜理,铭诔尚实,诗赋欲丽。文以气为主,气之清浊有体,不可力强而致。古之作者,寄身於翰墨,见意於篇籍,不假良史之辞,不托飞驰之势,而声名自传於后。故西伯幽而演《易》,周旦显而制《礼》,不以隐约而弗务,不以康乐而加恩。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,惧乎时之过已。而人多不强力,贫贱则慑於饥寒,富贵则流於逸乐;遂营目前之务,而遗千载之功。日月逝於上,体貌衰於下,忽然与万物迁化,斯志士之所大痛也。

  晋挚虞《文章流别论》曰:文章者,所以宣上下之象,明人伦之叙,穷理尽性以究万物之宜者也。王泽流而诗作,成功臻而颂兴,德勋立而铭著,嘉美终而诔集。祝史陈辞,官箴王阙。《周礼》太师掌教六诗:曰风、曰赋、曰比、曰兴、曰雅、曰颂。言一国之事,系一人之本,谓之风。言天下之事,形四方之风,谓之雅。颂者,美盛德之形容。赋者,敷陈之称也。比者,喻类之言也。兴者,有感之辞也。后世之为诗者多矣,其功德者谓之颂,其馀则总谓之诗。颂,诗之美者也。古者圣帝明王功成治定而颂声兴,於是奏於宗庙,告於鬼神,故颂之所美者,圣王之德也。古之作诗也,发於情,止乎礼义。情之发,因辞以形之,礼义之指,须事以明之,故有赋焉。所以假象尽辞,敷陈其志。古诗之赋,以情义为主,以事类为佐。今之赋,以事形为本,以义正为助。情义为主,则言省而文有例矣;事形为本,则言富而辞无常矣。文之烦省,辞之险易,盖由於此。夫假象过大,则与类相远;免辞过壮,则与事相违;辩言过理,则与义相失;丽靡过美,则与情相悖。此四过者,所以背大体而害政教。示以司马迁割相如之浮说,扬雄疾辞人之赋丽以淫也。

  沈约《宋书·论》曰:民禀天地之灵,含五常之德。刚柔迭用,喜愠分情。然则歌咏所兴,宜自生民始也。周室既衰,风流弥著。屈平、宋玉导清源於前,贾谊、相如振芳尘於后。英辞润金玉,高义薄云天。自兹以降,情志逾广,王褒、刘向、扬、班、崔、蔡之徒,异轨同奔,递相师祖。虽清辞丽曲时发於篇,而芜音累气固亦多矣。若夫平子艳发,文以情变,绝唱高踪,久无嗣响。至於建安,曹氏基命,二祖、陈王,咸蓄盛藻。自汉至魏,四百馀年,辞人才子,文体三变。相如巧为形似之言,二班长於情理之说,子建、仲宣以气质为体,原其飚流所始,莫不同祖风、骚。降及元康,潘、陆特秀,律异班、贾,体变曹、王。缛旨星稠,繁文绮合,缀平台之逸响,采南皮之高韵,遗风馀烈,事极江右。爰逮宋氏,颜、谢腾声。灵运之兴会标举,延年之体裁明密,并方轨前秀,垂范后昆。

  李充《翰林论》曰:或问曰:"何如斯,可谓之文?"答曰:"孔文举之书,陆士衡之议,斯可谓成文也。"

  陆景《典语》曰:所谓文者,非徒执卷於儒生之门,摅笔於翰墨之采。乃贵其造化之渊,礼乐之盛也。

  《文心雕龙》曰:人文之元,肇自泰极,幽赞神明,易象惟先。庖牺画其始,仲尼翼其终。而乾坤两位,独制《文言》。言之文也,天地之心哉!若乃《河图》孕乎八卦,《洛书》韫乎九畴,玉版金镂之宝,丹文绿牒之华,谁其尸之?亦神理而已。自鸟迹代绳,文字始炳。炎皞遗事,纪在《三坟》,而年世眇邈,声采靡追。唐虞文章,则焕乎为盛。元首载歌,既以吟咏之志;稷益陈谟,亦垂敷奏之风。夏后氏兴,业峻鸿绩,九序咏歌,勋德弥缛。逮及商周,文胜其质,雅颂所被,英华日新。文王忧患,繇辞炳燿,符采复隐,精义坚深。重以公旦多才,振其徽烈,制诗缛颂,斧藻群言。至若夫子继圣,独秀前哲,镕钧六经,必金声而玉振;雕琢性情,组织辞令,木铎启而千里应,席珍流而万世响,写天地之辉光,晓生民之耳目矣。故爰自风姓,暨於孔氏,玄圣创典,素王述训,莫不原道心以敷章,研神理以设教。著象乎《河》《洛》,间数乎蓍龟,观天文以极变,察人文以成化,然后能缠纬区宇,弥纶彝宪,发挥事业,彪炳辞义。故道沿圣以垂文,圣因文以明道,旁通而无涯,日用而不匮。《易》曰:"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。"辞之所以能鼓天下者,道之文也。

  又曰:方其搦翰,气倍辞前,暨乎篇成,半折心始。何则?意翻空而易奇,言征实而难巧也。是以临篇缀翰,必有二患:理郁者始贫,辞溺者伤乱。然则博见为馈贫之粮,贯一为拯辞之药,博而能一,亦有助乎心力矣。

  又曰:翚翟备色而翱翥百步,肌丰而力沉也;鹰隼无采而翰飞戾天,骨劲而荒猛也。文章才力有似於此,若风骨乏采则鸷集翰林,采乏风骨则雉窜文囿。若藻曜而高翔,固文章之鸣凤也。

  又曰:括囊杂体,功在铨别,宫商朱紫,随势各配。章表奏议则准的乎典雅,赋颂歌诗则羽仪乎清丽,符檄书移则揩式於明断,史论序注则轨范於核要,箴铭碑诔则体制於弘深,连珠七辞则从事於巧艳,此修体而成势,随变而立功者也。虽复契会相参,节文牙杂,譬五色之锦,各以本采为地矣。

  又曰:夫姜桂因地,辛在本性;文章沿学,能在天才。故才自内发,学以外成。有学饱而才馁,有才富而学贫。学贫者迍邅於事义,才馁者劬劳於辞情,此内外之殊分也。是以属意于文,心与笔谋,才为盟主,学为辅佐。合德文采必霸,才学褊狭,虽美少功。才童学文,宜正体制,必以情志为神明,事义为骨鲠,辞采为肌肤,宫商为声气,然后品藻玄黄,摛振金玉,献可替否,以裁厥中,斯缀思之恒数也。夫文变无方,意见浮杂,约则义孤,博则辞叛,变故多尤,而为事贼。且才分不同,思绪各异,或制首以通尾,或尺接以寸附,然通制者盖寡,接附者甚众。若统绪失宗,辞味必乱;义脉不流,则偏枯文体。夫能悬识凑理,然后节文自会,如胶之粘木,石之合玉矣。是以四牡异力而六辔如琴,驭文之法有似於此。昔张汤疑奏而再却,虞松草表而屡谴,并事理之不明而辞旨之失调也。及倪宽更草,锺会易字,而汉武叹奇,曹景称善者,乃理得而事明,心敏而辞当也。

  宋范晔《狱中与诸生侄书》以自序,其略曰:吾少懒学问,年三十许始有尚耳。自尔以来,转为心化,至於所通处,皆自得之胸怀。常为情志所托,故当以意为主,以文传意。以意为主则其旨必见,以文传意则其辞不流,然后抽其芬芳,振其金石耳。

  《金楼子》曰:王仲任言:夫说一经者为儒生也,传古今者为通人也,上书奏事者为文人也,能精思著文连篇章为鸿儒也,若刘子政、扬子云之列是也。盖儒生转通人,通人为文人,文人转为鸿儒也。

  又曰:古之学者有二,今之学者四焉。夫子门徒转相师授,通圣人之经者,谓之儒。屈原、宋玉、枚乘、长卿之徒止于辞赋,则谓文。今之儒,博穷子史,但能识其事不能通其理者,谓之学。至如不便为诗如阎纂,善为章奏如柏松,若此之流,谓之笔。吟咏风谣,流连哀思者,谓之文。惟须绮縠纷披,宫徵靡曼,唇吻适会,情灵摇荡,潘安仁清绮若是,而评者止称情切,故知为文之难也。曹子建、陆士衡皆文士,观其辞致侧密,事语坚明,虽不以儒者命家,此亦悉通其义也。若夫今之俗也,缙绅稚齿,闾巷小生,苟取成章,贵在悦目,龙首豕足,随时之宜,牛头马髀,强相附会。夫挹酌道德,宪章前言者,君子所以行之也。原宪云:"无财谓之贫,学道不行谓之病。"末俗学徒颇或异此,或假兹以为伎术,或狎之以为戏笑,未闻强学自立,和乐慎礼者也。

  《齐书》曰:陆厥字韩卿。少有风概,好属文。时盛为文章,吴兴沈约、陈郡谢朓、琅琊王融,以气类相推毂。汝南周颙善识声韵,约等文皆用宫商,将平上去入四声,以此制韵,有平头、上尾、蜂腰、鹤膝,五字之中音韵悉异,两句之内角徵不同,不可增减,世为"永明体"。厥与约书曰:"范詹事自序'性别宫商,识清浊,特能适轻重,济艰难。古今文多不全了斯处,纵有会此者,此必不从根本中来。'沈尚书亦云'自灵均已来,此秘未睹。或闇与理合,匪由思至。张、蔡、曹、王,曾无先觉,潘、陆、颜、谢,去之弥远。'大旨欲'官羽相变,低昂舛节。若前有浮声,则后须切响。一简之内,音韵尽殊,两句之中,轻重悉异。'辞既美矣。理又善焉。但观历代众贤,似不都闇此处,而云此秘未睹,近於诬乎?案范云'不从根本中来。'尚书云'匪由思至'。斯则揣情谬於玄黄,摘句差其音律也。范又云'纵有会此者',尚书云'或闇与理合'。夫思有合离,前哲同所不免,文有开塞,即事不得无之,子建所以欲人讥弹,士衡所以遗恨终篇。自魏文属论,深以清浊为言;刘祯奏书,大明体势之致,龃龉安帖之谈,操末续颠之说,兴玄黄於律吕,比五色之相宣。苟此秘未睹,兹论不何所指耶?至於掩瑕藏疾,合少谬多,则临淄所云'人之著述,不能无病'者也。《长门》、《上林》,殆非一家之赋,《洛神》、《池雁》,便成二体之作。王粲《初征》,他文未能称是;杨修敏捷,《暑赋》弥日不献。率意寡尤,则事促乎一;日翳翳愈伏,而理赊於七步。一人之思,迟速天悬;一家之文,工拙壤隔。何独宫商律吕,必责其如一耶?"

  《三国典略》曰:徐摛字士秀,东海郯人也,员外散骑常侍起之子。文好新率,不拘旧体。梁武谓周舍曰:"为我求一人,文学俱长兼有德行者,欲令与晋安游处。"舍曰:"侄外弟徐摛形质陋小,若不胜衣,而堪此选。"梁武曰:"必有仲宣之才,亦不简其貌也。"乃以摛为侍读。王为太子转家,令文体既别,春坊尽学之,谓之宫体。宫体之号,自斯而起。

  又曰:齐主尝问於魏收曰:"卿才何如徐陵?"收对曰:"臣大国之才,典以雅;徐陵亡国之才,丽以艳。"

  《后周书》:庾信父肩吾,为梁太子中庶子,掌管记。东海徐摛为左卫率,摛子陵及信并为抄撰学士,父子在东宫,出入禁闼,恩礼莫与比隆。既有盛才,文并绮艳,故世号为"徐庾体"焉。

  《太平御览》 宋·李昉

 

卷五百八十六 ◎文部二

 

  ○诗

  《文心雕龙》曰:诗者,持也,持人情性;三百之蔽,义归无邪,持之为训,有符焉尔。人禀七情,应物斯感,感物吟志,莫非自然。尧有《大唐之歌》,虞造《南风之诗》,观其二文,词达而已。及大禹成功,九序惟歌;少康败德,五子咸讽:顺美匡恶,其来久矣。自商暨周,《雅》《颂》圆备,四时彪炳,六义环深。子夏鉴《绚素》之章,子贡悟《琢磨》之句,故商、赐二子,可以言诗。自王泽弥竭,风人辍采;春秋观志,以讽诵旧章,酬酢以为宾荣,吐纳而成声文。逮楚国讽怨,则《离骚》为刺。秦王灭典,亦造《仙诗》。汉初四言,韦孟首唱,匡谏之义,继轨周人。孝武爱文,《柏梁》列韵,严马、之徒,属词无方。至成帝品录,三百馀篇,朝章国采,亦云周备。而词人遣翰,莫见五言,所以李陵、班婕见拟於后代。按《邵南·行露》,始肇半章;孺子《沧浪》,亦有全曲;《暇豫》优歌,远见春秋;邪淫童谣,近在成世:阅时取征,则五言久矣。又古诗佳丽,或称枚叔,其《孤竹》一篇,则傅毅之词,比采而推,固两汉之作乎?观其结体散文,直而不野,宛转附物,惆怅切情,实五言之冠冕也。至於张衡《怨篇》,清典可味;仙诗缓歌,雅有新声。暨建安之初,五言腾踊,文帝、陈思,纵辔以骋节,王、徐、应、刘,望路而争驱;并邻风月,狎池苑,述恩荣,序酣宴,慷慨以任气,磊落以使才;造怀指事,不求纤密之巧,驱词逐貌,惟取昭晰之能:此其所同也。及正始明道,诗杂仙心,何晏之徒,率多浮浅,惟嵇志清峻,阮旨遥深。若乃应璩百一,独立不惧,词谲义具,魏之遗直也。晋世群才,稍入轻绮,张、左、潘、陆,比肩诗衢,采缛於正始,力柔於建安;或折文以为妙,或流靡以自妍,此其大略也。江左篇制,溺於玄风,羞笑徇务之志,崇盛忘机之谈;袁、孙已下,虽各有雕采,而词趣一揆,莫与争雄,所以景纯《仙篇》,挺拔而为俊也。宋初文咏,体有因革,严、老告退,而山水方滋;俪采百家之偶,争价一句之奇,情必极貌以写物,必穷力而追新:此近代之所竞也。故铺观列代,而情变之数可鉴;撮举同异,而纲领之要可明矣。若夫四言正体,则雅润为本;五言流调,则清丽居宗;华实异用,惟才所安。故平子得其雅,叔夜含其润,茂先拟其清,景阳振其丽;若兼善则子建、仲宣,遍美则太冲,公幹。然诗有恒裁,思无定位,随性适分,鲜能圆通。若妙识所难,其易也将至;忽以为易,其难也方来矣。至于三六杂言,则出自篇什;离合之发,则萌於图谶;回文所兴,则道原为始;联句共韵,则《柏梁》馀制:巨细或殊,情理同致,总归诗囿,故不繁云。

  《列子》曰:尧微服游於康衢,闻儿童谣曰:"立我烝民,莫匪尔极。不识不知,顺帝之则。"尧问曰:"孰教尔为此言?"童儿曰:"我闻之大夫。"问大夫。大夫曰:"古诗也。"

  《文章流别论》曰:诗言志,歌永言。古者采诗之官,王者以知得失。古诗之四言者,"振鹭于飞"是也,汉郊庙歌多用之。五言者,"谁谓雀无角,何以穿我屋"是也,乐府亦用之。六言者,"我姑酌彼金罍"是也,乐府亦用之。七言者,"交交黄鸟止于桑"是也,於俳谐倡乐世用之。古诗之九言者,"浻酌彼行潦浥彼此注兹"是也,不入歌谣之章,故世希为之。夫诗虽以情志为本,而以声成为节。

  颜延之《庭诰》曰:荀爽云:"诗者,古之歌章,然则雅诵之乐篇全矣。是以后之诗者,率以歌为名。及秦勒望岳,汉祀郊宫,辞著前史者,文变之高制也。虽雅声未至,弘丽难追矣。逮李陵众作,总杂不类,是假托,非尽陵制。至其善篇,有足悲者,挚虞文论足称优洽。《柏梁》以来,继作非一,纂所至七言而已。九言不见者,将由声度阐诞,不协金石。至於五言流靡,则刘桢、张华;四言侧密,则张衡、王粲。若夫陈思王,可谓兼之矣。

  钟嵘《诗评》曰:古诗,李陵、班婕妤、曹植、刘桢、王粲、阮籍、陆机、潘岳、张协、左思、谢灵运等十二人,诗皆上品。曹植诗其原出於《国风》,其骨气高奇,辞彩华茂,情兼雅怨,体备文质,粲然逸古,卓尔不群。嗟乎陈思之於文章也,譬人伦之有周、孔,鳞羽之有龙凤,音乐之有笙竽,女工之有黼黻。若孔子之门用文,则公幹升堂,思王入室,王阳潘陆自可坐於廊庑之间。刘桢文体出于古诗,伏气爱奇,动多震绝。桢骨气凌霜,高风跨俗,但气过其文,雕润恨少。然自陈思已往,桢称独步。张协(字景阳。)诗其原出於王粲,文章华静,实少病累,又巧构形似之言,雄於潘岳,靡於太冲,风流调远,实旷代之高手。其辞彩葱蒨,音韵铿锵,使人味之亹亹不倦。阮籍诗其原出於《小雅》,虽无彫斫之巧,而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,发幽致,言在耳目之内,情寄八荒之表,洋洋乎会於风雅矣。陶潜诗其原出於应璩,又协左思风力,文体省净,殆无长语;笃意真古,辞兴婉媚;至於"欢言酌春酒,日暮天无云",风华清靡,岂直田家语邪?古今隐逸诗之宗也。

  《汉书》曰:王褒字子渊,蜀人也。宣帝时,修武帝故事,讲论六艺。刘向、张子侨等待诏金马门,褒有俊材,使褒作《中和》、《乐职》、(如淳曰:言王政中和,在官者乐其职。)《宣布诗》,(《艺林》曰:宣帝诗歌之名。)选好事者,依《鹿鸣》之声习而歌之。

  《魏书》曰:李康字萧远。性介立不和俗,为乡里所嫉,故官不进。尝作《游九嶷》诗,明帝异其文,问左右:"斯人安在?吾欲擢之。"因起为隰阳长,卒。

  《晋书·载记》曰:李寿奢侈,杀人以立威。其臣龚壮作诗七篇,托言应璩以讽寿。寿报曰:"省诗知意,若今人所作,时贤之话言也。古人所作,死鬼之常辞耳。"

  又曰:桓玄既篡,欲引用孟昶,问其人於刘迈,迈曰:"臣在京口,不闻昶有异能,但父子纷纷更相赠诗尔。"玄笑之而止。

  《宋书》曰:颜延之与陈郡谢灵运共以词彩齐名,而迟速悬绝。文帝尝各敕拟《乐府·北上篇》,延之受诏便成,灵运久之乃就。延之尝问鲍昭已与灵运优劣,昭曰:"谢五言如初发芙蓉,自然可爱。君诗若铺锦列绣,彫绘满眼。"锺嵘《诗评》云:"灵运诗其原出於陈思,雅有景阳之体。"嵘谓若人学多才博,寓目辄书,内无文思,外无遗物,其繁且富宜哉,然名章秀句处处间起,妙曲新声骆驿奔发,类青松拔木,白玉映竹,未足以贬高才也。

  又曰:谢惠连,方明之子也。十岁能属文。族兄灵运嘉赏之,云每有篇章,对惠连辄得佳语。尝於永嘉西堂思诗,竟日不就,忽梦惠连,得"池塘生春草"大以为工,常云:"此语有神工,非余语也。"

  《赵书》曰:徐光字季武。年十四五,为将军秣马。光但书马柳(吾浪反。)柱为诗颂,不亲马事。

  《梁书》曰:丘迟字希范。辞采丽逸。时有锺嵘《诗评》云:"范云婉转清便,如流风回雪。迟诗点缀映媚,似落花依草,虽义浅文通,而秀於敬子。"其见称如此。

  《三国典略》曰:周文州氐酋反制,鄜州刺史高琳讨平之。军还,帝宴群公卿士,命赋诗言志,琳诗云:"寄言窦车骑,为谢霍将军。何以报天子?沙漠静妖氛。"帝大悦,曰:"獯猃陆梁,未时款塞,卿言有验国之福也。"

  又曰:齐萧悫字仁祖。为太子洗马。尝於秋夜赋诗,其两句云:"芙蓉露下落,杨柳月中疏。"曰:"萧仁祖之斯文可谓雕章间出。"昔潘陆齐轨,不袭建安之风;颜、谢同声,遂革太乙之气。自汉逮晋,情赏犹自不谐,河北江南,意制本应相诡。颜黄门云:"吾爱其萧散,宛然在目,而卢思道之徒,雅所不惬,箕毕殊好,理固宜然。"

  又曰:王晞为常山王司马。睎恬憺寡欲,不以世务为累,时谓之方叔司马。尝游晋祠,赋诗曰:"日落应归去,鱼鸟见留连。"时常山王遣使召睎,睎不时至。明日丞相西阁,祭酒卢思道问睎:"昨已朱颜,得无鱼鸟致怪乎?"睎笑曰:"昨陶然以酒被责,卿辈亦是留连之一物,岂直鱼鸟而已哉!"

  又曰:辛德源尝於邢邵座赋诗,其十字曰:"寒威渐离风,春色方依树。"众咸称善。后王昕逢之谓曰:"今日可谓寒威离风,春色依树。"

  《隋书》曰:杨素尝以五言诗七百字赠番州刺史薛道衡,词气宏拔,风韵秀出,亦为一时盛作。未几而卒。道衡叹曰:"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,岂若是乎!"

  《唐书·文苑传》:元万顷,乾封中从英国公李勣征高丽,为辽东道管记。时别帅冯本以水军援裨将郭封,船破失期,封欲作书与勣,恐高丽知其救兵不至,乘危迫之,乃令万顷作离合诗赠勣。勣不达其意,大怒曰:"军机急切,何用诗为?必斩之。"万顷解释之,乃止。

  又曰:钱起能五言诗。初从乡荐,家寄江湖,尝於客舍月夜独吟,遽闻人吟於廷曰:"曲终人不见,江上数峰青。"起愕然,慑衣视之,无所见矣,以为鬼怪而志之。及起就试之年,李暐所试《湘灵鼓瑟诗》题中有青字,起即以鬼谣十字为落句。暐深嘉之,称为绝倡,是岁登第。

  又曰:元稹聪警绝人,年少有才名。与太原白居易为友,工为诗,善状咏当时风态物色,当时言诗者称"元白"焉。自衣冠士子至闾阎下俚悉传讽之,号为"元和体"。穆宗在东宫,有妃嫔左右尝念及稹篇,咏者宫中呼为"元才子"。至是极承恩遇,尝为长庆宫词数十百篇,闾里竞为传唱。

  又曰:刘禹锡晚年与少傅白居易友善。居易诗笔文章时无在其右者,尝与禹倡和往来,因集其诗而序之曰:"彭城刘梦得,诗豪者也。其锋森然,少敢当者。予不量力,往往犯之。夫合应者声同,交争者力敌,一往一复,欲罢不能。一二年来,日寻笔砚,同和赠答,不觉滋多。太和三年春,已前纸墨所在者,凡一百三十八首,其馀乘兴仗醉率然作者不在此数。尝戏微之云:仆与足下二十年来为文友诗敌,幸也,亦不幸也。吟咏情性,播扬名声,其适遗形,其乐忘老,幸也。然江南士女语才子者多云'元白',以子之故,使仆不得独步於吴越间,此一不幸也;今垂老复遇梦得,非重不幸耶?梦得文之,神妙莫先於诗,若妙与神则吾岂敢如梦得!'雪里高山头白早,海中仙果子生迟','沉舟侧畔千帆过,病树前头万木春'之句之类,真谓神妙矣。在在处处,应有灵物护持,岂止两家子弟秘藏而已。"

  《世说》曰:夏侯孝若作周诗成,示潘岳,曰:"此文非徒温雅,乃见孝弟之性。"潘因此遂作《家风诗》。

  又曰:孙秀收石崇、潘岳,先送石市,潘后至。石谓潘曰:"安仁,卿亦复尔耶?"潘曰:"可谓'白首同所归'。"潘《金谷诗》云:"投分寄石友,白首同所归。"乃成其谶。

  又曰:孙子荆除妇服,作诗以示王武子,曰:"未知文生於情,情生於文,览之凄然,增伉俪之重。"

  《文士传》曰:张秉自知短命,乃作《千年歌诗》以自伤。

  《颜氏家训》曰:王籍《入若邪溪》诗云:"蝉噪溜疋静,鸟鸣山更幽。"江南以为文章断绝,物无异议。简文吟咏,不能忘之。

  《金楼子》云:有何赠智者,常於任昉座赋诗而其诗言不类。任云:"卿诗可谓高厚。"其人大怒曰:"遂以我诗为狗号。"

  《国朝传记》曰:薛道衡聘陈,为《人日诗》云:"入春才七日,离家已二年。"南人嗤之曰:"是底言语,谁谓此虏解作诗?"及云:"人归落雁后,思发在花前。"乃喜曰:"名下固无虚士。"

  《国朝杂记》曰:沈佺期以工诗著名,燕公张说尝谓之曰:"沈三兄诗直须还他第一。"

  《国史补》曰:德宗以二月一日为中和节,宴百僚赋诗,群臣奉和,诏写本赐戴叔伦於容州,天下荣之。

  又曰:杜佑在淮南,进崔叔清诗百篇,上曰:"此恶诗,焉用进?"时人谓之淮敕恶诗。

  陆机《文赋》曰:诗缘情而绮靡。

  《太平御览》 宋·李昉

 

卷五百八十七 ◎文部三

 

  ○赋

  《诗序》曰:诗有六义焉,一曰风,二曰赋。

  《释名》曰:赋,敷也。敷布其义,谓之赋也。

  《汉书》曰:不歌而诵谓之赋,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。言感物造端,材智深美,可以与图政事,故可以列为大夫也。春秋之后,周道浸坏,聘问歌咏不行於列国,学《诗》之士逸在布衣,贤人失志之赋作矣。孙卿及楚臣屈原,离谗忧国,皆作赋以风谕,咸以恻隐古诗之义也。其后宋玉、唐勒,汉兴枚乘、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,竞为侈丽闳衍之词,没其风谕之义,是以扬子悔之曰:"诗人之赋丽以则,辞人之赋丽以淫。如孔氏之门用赋也,则贾谊登堂,相如入室矣。"

  又曰:上令王襃与张子侨等并待诏,数从游猎,所幸宫馆,辄为歌颂,第其高下,以差赐帛。议者多以为淫靡不急。上曰:"不有博弈者乎?为之犹贤乎已。辞赋大者与古诗同义,小者辨丽可喜,如女工有绮縠,音里裥郑、卫。今世俗犹皆以此娱说耳目,辞赋比之,尚有仁义讽谕,鸟兽草木多闻之观,贤於倡优博弈远矣。"

  又曰:武帝以安车征枚乘。孽子皋母为小妻。乘之东归也,皋母不肯随乘,乘怒留皋与母居。年十七,上书自陈枚乘之子。上得大喜,召入,诏使赋平乐馆,善之,拜为郎。皋不通经术,谈笑类俳倡,为赋颂,好慢戏,以故得媟黩贵幸,比东方朔、郭舍人等。武帝春秋三十九乃得皇太子,群臣喜,故皋与东方朔作《皇太子生赋》。皋为文疾,受诏辄成,司马相如善为文,而迟,故所作少。

  又曰:上读司马相如《子虚赋》,善之,乃召相如。相如曰:"此乃诸侯之事,未足观。请为天子游猎之赋。"上令尚书给笔札,相如以子虚,虚言也,为楚称;乌有先生者,乌有此事也,为齐难;亡是公者,亡是人也,欲明天子之义,故虚借此三人为辞,以推天子诸侯之苑囿。其卒归於节俭,因以讽谏天子,天子大说。时上好神仙,相如又奏《大人赋》,天子大悦,飘飘有凌云之气,游天地之间意。

  又曰:赵昭仪方大幸,每上幸甘泉,常法从,在属车间豹尾中。故扬雄盛言"车骑之众,参丽之驾,非所以感动天地,逆厘三神"。又言"屏玉女,却宓妃,"以微戒齐肃之事。赋成奏之,天子异焉。先是时,蜀有司马相如,作赋甚弘丽温雅,雄心壮之,每作赋常拟以为式。

  《后汉书》曰:王延寿字文考,少游鲁国,作《灵光殿赋》。后蔡邕亦造此赋,未成,及见延寿所为,甚奇之,遂辍翰。

  又曰:李充字伯仁,少以文章显名。贾逵荐充,召诣东观,受诏作赋,拜兰台令史。

  《魏志》曰:陈思王植,太祖常视其文曰:"汝倩人耳。"植跪曰:"出言为论,下笔成篇,固当面试。"时邺铜雀台新成,太祖悉将诸子登,使各赋。植赋,援笔立成,太祖甚异之。

  《吴书》曰:张纮作《柟榴枕赋》,陈琳在北见之,以示人曰:"此吾乡里张子纲所作也。"后纮见琳《武库赋》、《应机论》,与琳书,叹美之,琳答曰:"自仆在河北,与天下隔,此间率少於文章,易为雄伯。故使仆受此过差之谈,非其实也。今景兴在此,足下与子布在彼,所谓小巫见大巫,神气尽矣。"

  《魏略》曰:卞兰献赞述太子德美,太子报曰:"作者不虚其辞,受者必当其实。兰此赋岂吾实哉?昔吾丘寿王一陈宝鼎,何武等徒以歌颂,犹受金帛之赐。兰事虽不谅,义足嘉也。今赐牛一头。"

  又曰:邯郸淳作《投壶赋》,奏之,文帝以为工,赐帛千匹。

  《晋书》曰:孙绰绝重张衡、左思赋,云:"《三都》、《二京》,六经之鼓吹也。"尝作《天台山赋》,辞致甚工,初成以示友人范荣期,云:"卿试掷地,当作金石声也。"荣期曰:"恐此金石非中宫商。"然每至佳句辄云:"应是我辈语。"

  又曰:桓温欲经纬中国,以河南粗平,将移都洛阳,朝廷畏温不敢为异,而北土萧条,人情疑惧。孙绰上疏言不可。温见绰表,不悦曰:"致意兴公,何不寻君《遂初赋》,而知人家国事耶?"

  又曰:顾恺之字长康,晋陵无锡人也。博学有才气。尝为《筝赋》,成,谓人曰:"吾赋之比嵇康琴。不赏者,必当以后出相遗;深识者,亦当以高奇见贵。"

  《宋书》曰:谢庄字希逸,仕为太子中庶子。时南平王铄献赤鹦鹉,帝诏群臣为赋。太子左卫率袁淑,文冠当时,作赋毕,示庄。及见庄赋,叹曰:"江东无我,卿当独秀;我若无卿,亦一时之杰。"遂隐其赋。

  《梁书》曰:张率为《待诏赋》,奏之,甚见称赏,手敕答曰:"相如工而不敏,枚皋速而不工,卿可谓兼二子於金马矣。"

  《陈书》曰:沈众字仲兴,好学有文词,仕梁为太子舍人。时武帝制千字诗,众因注解,与陈郡谢景同时召见於文德殿。帝命众竹赋,赋成奏之,手敕答曰:"卿文体翩翩,可谓无忝尔祖。"

  《北齐书》曰:刘昼举秀才,入京考策不第,乃恨不学属文。方复缉缀辞藻,言甚苦拙,制一首赋,以"六合"为名,自谓绝伦,吟讽不辍。乃叹曰:"儒者劳而少工,见於斯矣。我读儒书二十馀年而答策不第,始学作文便得如是。"曾以此赋呈魏收,收谓人曰:"赋名六合,其愚已甚。及见其赋,语褶於名。"

  《唐书》曰:获嘉主簿刘知几著《思慎赋》以刺时,凤阁侍郎苏味道、李峤见文,相顾而叹曰:"陆机豪士之所不及也。当今防身要道,尽在此矣!"

  又曰:《文苑传》:李华字遐叔,善属文,与兰陵萧策士友善。华应进士时,著《含元殿赋》万余言,策士见而赏之曰:"《景福》之上,《灵光》之下。"

  《后唐书》曰:李琪少孤贫,苦学,尤精於文赋。昭宗时,李谿父子以文学知名於时。琪年十八,袖赋一轴谒谿。谿览赋惊异,倒履迎门,因出《琪调哑锺》、《捧日》等赋,指尔谓琪曰:"予常患近年文士辞赋皆数句之后未见赋题,吾子入句见题,偶属典丽,吁!可畏也。"琪由是以益知名也。

  挚虞《文章流别论》曰:赋者,敷陈之称,古诗之流也。前世为赋者,有孙卿、屈原,尚颇有古之诗义,至宋玉则多淫浮之病矣。楚词之赋,赋之善者也。故扬子称赋莫深於《离骚》,贾谊之作则屈原俦也。

  《祢衡传》曰:黄祖时大会宾客,人有献鹦鹉者,祖举卮酒於衡曰:"愿先生赋之,以娱佳宾。"衡揽笔而作,文无加点,辞采甚丽。

  《文心雕龙》曰:诗有六义,其二曰赋。赋者,铺也,铺采摛文,体物写志也。昔邵公称公卿献诗,师箴瞽赋。传云:"登高能赋,可为大夫。"诗序则同义,传说则异体,总其归涂,实相枝幹。故刘向明不歌而颂,班固称古诗之流。至如郑庄之赋《大隧》,士蒍之赋《狐裘》,结言短韵,词自已作,虽合赋体,明而未融。及灵均唱《骚》,始广声貌,然则赋也者,受命於诗人,而拓宇於《楚辞》者也。於是荀况《礼》《智》,宋玉《风》《钧》,爰锡名号,与诗画境,六义附庸,蔚成大国。遂客主以首引,极声貌以穷文,斯盖别诗之原始,命赋之厥初也。秦世不文,颇有杂赋。汉初辞人,循流而作,陆贾扣其端,贾谊振其绪,枚、马洞其风,王、扬、骋其势,皋、朔以下,品物毕图。繁积於宣时,校阅於成世,进御之赋,千有馀首,讨其源流,信兴楚而盛汉矣。若夫京殿苑猎,述行叙志,并体国经野,义尚光大,既履端於唱序,亦归馀於总词。序以建言,首引情本;词以理篇,写送文势。观夫荀结隐语,事义自怀;宋发夸谈,实始淫丽;枚乘《兔园》,举要以会新;相如《上林》,繁类以成艳;贾谊《鵩鸟》,致辨於情理;子渊《洞箫》,穷变於声貌;孟坚《两都》,明绚以赡雅;张衡《二京》,迅拔宏富;子云《甘泉》,构深伟之风;延寿《灵光》,含飞动之势。凡此十家,并辞赋之英杰也。及仲宣靡密,发篇必道;伟长通博,时逢壮采;太冲、安仁,策勋於鸿规;士衡、子安,厎绩於流制;景纯绮巧,缛理有馀;彦伯梗概,情韵不匮,亦魏晋之赋首也。原夫登高之旨,盖睹物兴情。情以物兴,故义必明雅;物以情睹,故词必巧丽。丽辞雅义,符采相胜,如组织之品朱紫,画绘之差玄黄,文虽杂而有实,色虽糅而有仪,此立赋之大体也。然逐末之俦,蔑弃其本,虽读千首,逾惑体要;遂使繁花析枝,膏腴害骨,无贯风轨,莫益劝戒。此扬子所以追悔於雕虫,贻诮於雾縠者也。

  宋玉《大言赋序》曰:楚襄王既登云阳之台,命诸大夫景差、唐勒、宋玉等并造《大言赋》,赋卒而玉受赏。语裥能为《小言赋》者,赋之云梦之田而赋卒,乃赐玉田。

  扬子《法言》曰:或问曰:"吾子少而好赋?"曰:"然。童子雕虫篆刻,壮夫不为。诗人之赋丽以则,辞人之赋丽以淫。若孔氏之门而用赋,则贾谊升堂,相如入室。"

  崔鸿《十六国春秋·南凉录》曰:秃发傉檀子归,年始十三,命为《高殿赋》,下笔即成,影不移漏。傉檀览而善之,拟之於曹子建。

  又《前秦录》曰:苻坚宴群臣於逍遥园,将军讲武,文官赋诗。有洛阳年少者,长不满四尺而聪博善属文,因朱彤上《逍遥戏马赋》一篇,坚览而奇之,曰:"此文绮藻清丽,长卿俦也。"

  《西京杂记》曰:长安有度虬亦善为赋。常为《清思赋》,时人不贵,虬乃讬以相如作,遂大重於世焉。

  又曰:相如将献赋而未知所为,梦一黄衣翁谓之曰:"子可为《大人赋》,言神仙之事,以献上。"赐锦四匹。

  又曰:司马长卿赋,时人皆称典而丽,虽诗人之作,不能加也。扬子云曰:"长卿赋不从人间来,神化所主耳。"子云学相如为赋而不逮,是故雅服焉。

  又曰:司马相如为《上林》、《子虚赋》,意思萧散,不复与外相关,控引天地,错综古今,忽然而睡,焕然而兴,几百日而后成。其友人盛览字长通,牂牁名士,尝问以作赋,相如曰:"合纂组以成文,列锦绣而为质,一经一纬,一宫一商,此作赋之迹也。赋家之心,苞括宇宙,总览人物,斯乃得之於内,不可得其传也。"览乃作《合组歌》、《列锦赋》而退,终身不复敢言作赋之心矣。

  《博物志》曰:王延寿,逸之子也。鲁作灵光殿初成,逸语其子曰:"汝写状归,吾欲为赋。"文考遂以韵写简,其父曰:"此即好赋,吾固不及矣。"

  《三国典略》曰:齐魏收以温子升、邢邵不作赋,乃云:"会须作赋,始成大才。惟以章表自许,此同儿戏。"

  《文士传》曰:何桢字元幹。青龙元年,天子特诏曰:"扬州别驾何桢有文章才,试使作《许都赋》,成,封上,不得令人见。"桢遂造赋,上甚异之。

  又曰:棘嵩见陆云作《逸民赋》,嵩以为丈夫出身不为孝子则为忠臣,必欲建功立策为国宰辅,遂作《官人赋》以反云之赋。

  桓子《新论》曰:予少时见扬子云丽文高论,不量年少,猥欲迨及,业作小赋,用思太剧,而立感动发病。子云亦言:成帝上甘泉,诏使作赋。为之卒,暴倦。卧梦其五脏出地,以手收之。觉,大少气,病一岁余。少好文,见子云工为赋,欲从学。子云曰:"能读千赋,则善之矣。"

  魏文《典论》曰:今之文人鲁国孔融、广陵陈琳、山阳王粲、北海徐幹、陈留阮瑀、汝南应璩、东平刘桢,此七子者,於学无所遗,於辞无所假。如粲之《初征》、《登楼》、《槐赋》,幹之《玄猿》、《漏卮》、《团扇》、《橘赋》,虽张、蔡不过也。陈琳、阮瑀之章表书记,今之佯也。应璩和而不壮,刘桢壮而不密,孔融体气高妙,有过人者。

  魏文《临涡赋序》曰:余从上拜坟,乘马过水。相徉高树之下,驻马书鞭,为《临涡赋》。

  《世说》曰:左思字太冲,齐国临淄人也。作《三都赋》,十年乃成。门庭户席,皆置笔砚,遇得一句,即便疏之。赋成,时人皆有讥訾,思意甚不惬。后示张华,华曰:"此二京可三,然君文未重於世,宜以示高名之士。"思乃请序皇甫谧。谧见之嗟叹,遂为作序。於是先相訾者,莫不敛衽赞述焉。陆机入洛,欲为此赋,闻思作之,抚掌而笑,与弟云书:此间有伧父欲作《三都赋》,须其成,当以覆酒瓮耳。及思赋出,机绝叹服,以为不能加也。

  又曰:袁宏作《东征赋》,列称过江诸名德而独不载桓彝。温甚恨之,尝以问宏,宏曰:"尊君称位,非下官敢专。既未遑启,故不敢显之。"温曰:"君欲何为词?"宏即答云:"风鉴散朗,或搜或引,身虽可亡,道不可殒。"温乃喜。又不道陶侃,侃子胡奴抽刃于曲室问袁:"君赋云何忽?"袁急而答曰:"大道尊公何言无?"因曰:"精金百炼,在割能断。功以治民,职思静乱。长沙之勋,为史所赞。"胡奴乃止。

  《金楼子》云:刘休玄好学有文才,为《水仙赋》,时人以为不减《洛神赋》;《拟古诗》,时人谓陆士衡之流也。余谓《水仙》不及《洛神》,《拟古》胜乎士衡矣。

  《闽川名士传》曰:贞元中,杜黄裳知贡举试《珠还合浦赋》。进士林藻赋成,凭几假寐,梦人谓之曰:"君赋甚佳,但恨未叙珠来去之意尔。"藻悟,视其草,乃足四句。其年擢第,谢杜黄裳,谓曰:"惟林生叙珠来去之意若有神助。"

  《太平御览》 宋·李昉

 

卷五百八十八 ◎文部四

 

  ○颂

  《诗序》曰:颂者,美盛德之形容,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。

  又曰:《烝民》,尹吉甫美宣王也。其诗曰:"吉甫作颂,穆如清风。"

  陆机《文赋》曰:颂则优游以彬郁。

  《文章流别论》曰:颂,诗之美者也。古者圣帝明王成功治定而颂声兴,於是史录其篇,工歌其章,以奏於宗庙,告於神明。故颂之所美,则以为名。或以颂形,或以颂声,其细已甚,非古颂之意。昔班固为《安丰戴侯颂》,史岑为《出师颂》、《和熹邓后颂》与《鲁颂》,体意相类而文辞之异,古今之变也。扬雄《赵充国颂》,颂而似《雅》。傅毅《显宗颂》,文与《周颂》相似,而杂以《风》、《雅》之意。若马融《广成》、《上林》之属,纯为今赋之体,而谓之颂,失之远矣。

  《文心雕龙》曰:四始之至,颂居其极。颂者,容也,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。昔帝喾之世,咸累为颂,以歌《九招》。自《商颂》已下,文理允备。夫化偃一国谓之风,风正四方谓之雅,容告神明谓之颂。风雅序人,故事资变正;颂主告神,故义必纯美。鲁以公旦次编,商以前王追录。斯乃宗庙之正歌,非飨燕之恒咏也。《时迈》一篇,周公所制;哲人之颂,规式存焉。夫三闾《橘颂》,情采芬芳,比类属兴,又覃及细矣。至於秦政刻文,爰颂其德;汉之惠、景,亦有述容;沿世并作,相继於时矣。若夫子云之表充国,孟坚之序戴侯,武仲之美显宗,史岑之述僖后,或拟《清庙》,或范《駉》《那》,虽深浅不同,详略有异,其褒德显容,典章一也。原夫颂惟典懿,词必清铄,敷写似赋,而不入华侈之区;敬慎如铭,而异於规式之域;揄扬以发藻,汪洋以树仪,虽纤巧曲致,与情而变。其大体所弘,如斯而已。

  《汉书》曰:宣帝征王褒为《圣主得贤臣颂》,褒对曰:"夫荷旃被毳者,难与道纯绵之丽密;羹藜唅糗者,不足与论大牢之滋味。今臣僻在西蜀,生於穷巷之中,长於蓬茨之下,无有游观广览之知,不足以塞厚望,应明旨。虽然,敢不略陈愚而抒情素。"

  又曰:成帝时,西羌尝有警,上思将帅之臣,追美充国,乃召黄门郎扬雄即充国图画而颂之。

  《后汉书》曰:帝召贾逵,因敕兰台给笔札,使作《神雀颂》

  范晔《后汉书》曰:肃宗修治古礼,巡狩方岳。崔骃上《四巡颂》称汉德。帝雅好文章,自见骃颂后,常嗟叹之,问侍中窦宪曰:"宁知崔骃乎?"对曰:"班固数为臣说之,然未见。"帝曰:"公爱班固而忽崔骃,此叶公之好龙也。可试见之。"骃由此候宪,宪屣履迎门,笑谓骃曰:"亭伯,吾受诏交公,何得薄我哉?"遂揖入以为上客。

  又曰:傅毅与班固、贾逵共典校书。毅追美孝明帝功德最盛而庙颂未立,乃依《清庙》作《显宗颂》十篇奏之。

  又曰:平望侯刘毅以和熹邓太后有德教,请令史官著《长乐宫圣德颂》以敷宣景耀,勒勋金石,悬之日月,摅之罔极,以崇陛下蒸蒸之孝。帝从之。

  《魏志》曰:黄初三年,黄龙见邺西漳水。中山王褒上颂,赐黄金十斤。

  《晋春秋》曰:怀帝陷於平阳,刘聪加帝开府仪同三司、会稽郡公,引帝入宴,谓帝曰:"卿为豫章王时,朕与王武子俱造卿,武子称朕於卿,卿言闻名久矣。卿以所作乐府文示朕,曰:'刘君,闻君善词赋,试为看也。'朕与武子俱为《盛德颂》,卿称善者久之。又引朕射於皇堂,朕得十二筹,卿与武子俱得九筹,卿又赠朕柘弓、银砚。卿颇忆否?"帝曰:"安敢忘之,恨尔日不得早识龙颜。"聪曰:"卿家骨肉何相残之甚邪?"帝曰:"此殆非人事,皇天意也。大汉将兴,应乾受历,故为陛下自相驱耳。且臣家若能奉武皇帝之业,九族敦睦,陛下何由得之?"聪甚有喜色。

  《晋书》曰:刘臻妻陈氏,聪敏能属文。尝正旦献《椒花颂》,其词曰:"旋穹周回,正朝肇建。青阳散晖,澄景载焕。"

  臧荣绪《晋书》曰:刘伶字伯伦,沛国人也。志气旷放,以宇宙为狭,著《酒德颂》,为建威参军,以寿终。

  崔鸿《春秋·前燕录》曰:慕容隽观兵近郊,见甘棠於道周,从者不识,隽曰:"唏,此诗所谓'甘棠於道'。甘者,味之主也。木者,春之行也。五德属仁,五行主土,春以施生,味以养物,色又赤者,言将有赫赫之庆於中土。吾谓国家之盛,此其征也。《传》曰:'升高能赋,可以为大夫。'群司亦各书其志,吾将览焉。"於是内外臣僚并上《甘棠颂》。

  《南史》曰:梁大同中,尝骤雨殿前,往往有杂色宝珠。梁武观之,甚有喜色。虞寄因上《瑞雨颂》,帝谓寄兄荔曰:"此颂典裁清拔,卿之士龙也,将加擢用。"寄闻之,叹曰:"美盛德之形容,以申击壤之情耳。吾岂买名求仁者乎?"

  《后周书》曰:颜之仪幼颖悟,三岁能读《孝经》。及长,博涉群书,好为词赋。尝献《神州颂》,辞以雅赡。梁元帝手敕报曰:"枚乘二叶,俱得游梁,应贞两世,并称文学。我求才子,鲠慰良深。"江陵平,之仪随例迁长安,世宗以为麟趾学士。

  《隋书·志》曰:北齐中书侍郎杜台卿上《世祖武成皇帝颂》。齐主以为未能尽善,令和士开以颂示李德林,宣旨云:"台卿此文,未当朕意,以卿有大才,须叙盛德,即宜速作,急进本也。"德林乃上颂十六章,并序。武成览颂善之,赐名马一匹。

  《郑玄别传》曰:民有嘉瓜者,异本同实。县欲表附,文辞鄙略,君为改作。又著颂二篇,侯相高其才。

  王充《论衡》曰:古之帝王建鸿德者,须鸿笔之臣褒颂纪德也。

  又曰:永平中,神雀群集,孝明诏上《神雀颂》。百官上颂,文比瓦石,惟班固、贾逵、傅毅、杨终、侯讽五颂文比金玉。

  崔骃《四巡颂表》曰:臣闻阳气发而鸧庚鸣,秋风厉而蟋蟀吟,气之动也。唐虞之世,樵夫牧监,击辕中《韶》,感於和也。臣不知手足之动音声,敢献颂云。

  《零陵先贤传》曰:周不疑字文直。曹公时,有白雀瑞,儒林并已作颂。不疑见操,授纸笔立令复作,操奇之。

  ○赞

  《释名》曰:称人之美曰赞。赞,纂也,纂集其美而叙之也。

  《文心雕龙》曰:赞者,明也,助也。昔虞舜之祀,乐正重赞,盖唱发之词也。及益赞于禹,伊陟赞于巫咸,并飏言以明事,嗟叹以助词者也。故汉置鸿胪,以唱拜为赞,即古之遗语也。至如相如属词,如赞荆轲;及史、班书记,以赞褒贬,约文以总录,颂体而论词;又纪传后评,亦同其名,而仲治流别,谬称为述,失之远矣。及景纯任雅,动植必赞,赞兼美恶,亦犹颂之有变耳。然本其为义,事生奖叹,所以古来篇体,促而不广,必结言於四字之句,盘桓於数韵之词,约举以尽情,昭灼以送文。比其体也,发言虽远,而致用盖寡,大抵所归,其颂家之细条也。

  李充《翰林论》曰:容象图而赞立,宜使辞简而义正。孔融之赞杨公,亦其美也。

  《晋书》曰:稽含,绍之从子也。弘农王粹以贵公子尚主,馆宇甚盛,图庄周於室,广集朝士,使含为之赞。含援笔为之,文不加点。其略曰:"嗟乎先生,高迹何局!生处岩岫之居,死寄雕楹之屋,既非其所,没有馀辱。"粹有愧色。

  又曰:卫恒字巨山,为黄门郎,善草隶。太康元年,汲县人盗发魏襄王冢,得策书十馀万言,其一卷论楚者最为工妙。恒悦之,故竭思,以赞其美。

  《世说》曰:羊孚作《雪赞》曰:"资清以化,乘气以霏,遇象能鲜,即洁成辉。"桓尹遂以书扇。

  ○箴

  《文心雕龙》曰:箴,所以攻疾除患,喻针石垣。

  又曰:斯文之兴,盛於三代,夏、商二箴,馀句颇存。及周之辛甲,《百官箴》阙,惟《虞箴》一篇,体义备焉。迄至春秋,微而未绝。故魏绛讽君於后羿,楚子训人於在勤。战伐以来,弃德务功,铭辞代兴,箴文萎绝。至扬雄稽古,始范《虞箴》,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。及崔胡补缀,总称百官,指事配位,{般车}鉴有征,可谓追清风於前古,攀辛甲於后代者也。至於潘勖《符节》,要而失浅;温峤《侍臣》,博而患繁;王济《国子》,引多事寡;潘君《乘舆》,义正体芜。凡斯继作,鲜有克衷。至於王朗《杂箴》,乃置巾履,得其戒慎,而失其所施。观其约文举要,宪章武铭,而水火井灶,繁辞不已,志有偏也。夫箴诵於经,铭题於器,名用虽异而警戒实同。箴全御过,故文资确切;铭兼褒赞,故理贵弘润;取其要也。然矢言之道盖阙,庸器之制久沦,所以箴铭寡用,罕施后代。惟秉文君子,宜酌其远大矣。

  陆士衡《文赋》曰:箴顿挫而清壮。

  《周书》曰:《夏箴》曰:小人无兼年之食,遇天饥,妻子非其妻子也。大夫无兼年之食,遇天饥,臣妾非其臣妾也。卿大夫无兼年之食,遇天饥,臣妾舆马非其有也。国无兼年之食,遇天饥,百姓非其有也。

  《左传·襄四》曰:昔周辛甲之为太史,命百官,官箴王阙。(辛甲,周武王太史也。阙,过也。百官各以箴以诫王过也。)於《虞人之箴》曰:(虞人,掌田猎者。)"芒芒禹迹,画为九州,(芒芒,远貌也。画,分也。)经启九道。(九道,九州之道也。启,开也。)民有寝、庙,兽有茂草,各有攸处,德用不扰。(人神各有归,故德不乱也。)在帝夷羿,冒于原兽,(冒,贪。)忘其国恤,而思其麀牡,(言但念猎。)武不可重,(重犹数也。)用不恢於夏家。(羿以好武,虽有夏家而不能恢大也。)兽臣司原,敢告仆夫。"(兽臣,虞人也。告仆夫,不敢斥奠也。)

  范晔《后汉书》曰:崔琦字子玮。梁冀闻其才,请与交。冀行多不轨,琦数引古今成败以诫之,冀不能受,作《外戚箴》。

  《晋书》曰:张华惧后族之盛,作《女史箴》以为讽。贾后虽凶妒,而知敬重华。

  又曰:文帝子齐王攸,武帝时为太子太傅,献箴於太子,其略曰:"无曰父子之间,昔有江充;无曰至亲靡二,或客潘崇。谀言乱真,譛润离亲,骊姬之谗,晋侯疑申。固亲以道,勿固以恩,修身以敬,勿托以尊。"世以为工。

  《后周书》曰:齐王宪友刘休征献《王箴》一首,宪美之。休征后又以此箴上高祖,高祖方剪削诸弟,甚悦其文。

  《唐书》曰:元和中,吏部郎中柳公绰献《太医箴》,曰:"寒暑满天地之间,浃肌肤於外;好爱溢耳目之前,诱心知於内。端洁为隄,奔射犹败,气行无间,隙不在大。睿圣之姿,清明绝俗,心正无斜,志高寡欲。谓天高矣,气蒙晦之;谓地厚矣,横流渍之。圣情超遥,万方赖之。饮食所以资身也,过则生患;衣服所以称德也,侈则生慢。惟过与侈,心必随之,气与心流,疾亦伺之。"上深嘉叹,降中使劳问。

  又曰:敬宗游幸无度,李德裕献《丹扆箴》六首。《宵衣箴》曰:"先王听政,昧爽以俟,鸡鸣既盈,日出而视。伯禹大圣,寸阴为贵;光武至仁,反支不忌。无俾姜后,独去簪珥。彤管记言,克念前志。"语裥《正服》、《罢献》、《纳诲》、《辨邪》、《防微》等箴,文多不载。帝甚嘉之。

  胡广《百官箴·叙》曰:箴谏之兴,所由尚矣。圣君求之於下,忠臣纳之於上。故《虞书》曰:"予违汝弼,汝无面从,退有后言。"墨子著书,称《夏箴》之辞。

  崔瑗《叙箴》曰:昔杨子云读《春秋传·虞人箴》而善之,於是作为九州及二十五管箴规匡救,言君德之所宜,斯乃体国之宗也。

  《太平御览》 宋·李昉

 

卷五百八十九 ◎文部五

 

  ○碑

  《释名》曰:碑,被也。此本葬时所设也,于是鹿卢以绳被其上,引以下棺,追述君父之功美,以书其上。后人因为焉,故建道陌之头,名其文谓之碑也。

  《文心雕龙》曰:碑者,裨也。上古帝皇,纪号、封禅,树石裨岳,故曰碑也。周穆纪迹于弇山之石,亦古碑之意也。又宗庙有碑,树之两楹,事止丽壮,未勒勋绩。而庸器渐阙,故后代用碑,以石代金,同乎不朽,自庙徂坟,犹封墓也。自后汉已来,碑碣云起。才锋所断,莫高蔡邕。观《杨赐之碑》,骨鲠训典;陈、郭二文,词无择言;周、胡众碑,莫不精允。其序事也该而要,其缀采已雅而泽;清辞转而不穷,巧义出而卓立。察其为才,自然至矣。孔融所创,有慕伯喈,张、陈两文,辞洽之来,亦其亚也。及孙绰为文,志在於碑;温、王、郗庾、词多枝离;桓彝一篇,最为辩裁矣。此碑之致也。属碑之体,资乎史才,其序则传,其文则铭;标序盛德,必见清风之华;昭纪鸿懿,必见峻伟之烈。此碑之致也。夫碑实铭器,铭实碑文,因器立名,事光於诔。是以勒器赞勋者,入铭之域;树碑述亡者,同诔之区焉。

  《礼记·丧大记》曰:君葬用輴,四绋二碑,御柩用羽葆。大夫葬用輴,二绋二碑,御柩用茅。士丧用国车,二绋无碑。

  又《祭义》曰:祭之日,尸牵牲,入庙门,丽于碑。(丽犹击也。)

  《东观汉记》曰:窦章女,顺帝初入掖庭为贵人,早卒。帝追思之,诏史官树碑颂德,帝自为之辞。

  范晔《后汉书》曰:郭林宗卒,同志者乃共刻石立碑,蔡邕为其文。既而谓卢植曰:"吾为碑多矣,皆有惭德,惟郭有道,无愧色耳。"

  又《蔡邕传》曰:邕以经籍去圣已久,文字多谬,俗儒穿凿,疑误后学,乃与五官中郎将堂谿典、光禄大夫杨赐、谏议大夫马日磾、议郎张驯、韩说、太史令单飏等,奏求正定六经文字。灵帝许之。邕乃自书册於碑,使工镌刻,立於太学门外。於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。及碑始立,其观视及摹写者,车乘日千馀两,填塞街陌。

  《魏志》曰:王粲与人共行,读道边碑。人问曰:"卿能闇诵乎?"曰:"能。"因使背而诵之,不失一文。

  又曰:邓艾字士载。年十二,随母至颍川,读陈寔碑文,"言为世范,行为士则",艾遂更名范,字士则。后宗族有与同者,故改焉。

  《晋书隐逸传》曰:戴逵字安道,谯国人也。少博学,好谈论,善属文,能鼓琴,工书画,其馀工艺靡不毕综。总角时,以鸡卵汁溲白瓦屑作郑玄碑,又为文而自镌之,词丽器妙,时人莫不惊叹。

  又曰:郭璞为庾冰筮曰:"墓碑生金。"庾氏大忌。后冰子为广州刺史,碑生金,为桓温所灭。

  又曰:杜预好为后世名。常言:"高岸为谷,深谷为陵。"刻石为二碑,纪其勋绩,一沉万山之下,一立岘山之上。曰:"焉知此后不为陵谷乎?"

  又曰:孙绰少以文才垂称,於时文士,绰为其冠。温、王、郗、庾诸公之薨,必须绰为碑文,然后刊石焉。

  又曰:扶风武王骏尝都督雍梁,病薨,追赠大司马,加侍中,假黄钺。西土闻其薨也,泣者盈路,百姓为之树碑,长老见碑,无不下拜。其遗爱如此。

  又曰:唐彬为幽州,百姓追慕彬功德,生为立碑,作颂。彬初受学於东海阆德,门徒甚多,独目彬有廊庙才。及彬官成,而德已卒,乃为之立碑。

  王隐《晋书》曰:《石瑞记》曰:永嘉初,陈国项县贾逵石碑中生金,人盗取,尽复生。此江东之瑞。

  《齐书》曰:竟陵王薨,范云是故吏,上表请为立碑。文云:"人蓄油素,家怀铅笔;瞻彼景山,徒然望慕。"(油素,绢也。笔所以理书也。)

  《三国典略》曰:梁宗懔少聪敏,好读书,语辄引古事,乡里呼为小学士。梁主使制《龙川庙碑》,一夜便就,诘朝呈上,梁王美之。

  又曰:陆云,吴郡吴人。曾制《太伯庙碑》。吴兴太守张缵罢郡经途,读其文,叹美之,曰:"今之蔡伯喈也。"至都言於高祖,高祖召兼尚书议郎,顷之即真。

  《后魏书》曰:卫操,桓帝以为辅相,任以国事。刘、石之乱,劝桓帝匡助晋氏。东瀛公司马腾闻而善之,表加右将军,封定襄侯。桓帝崩后,操立碑於邗城南,以颂功德,云:"魏轩辕之苗裔,桓穆二帝驰名域外,九译宗焉。有德无禄,大命不延,背弃华殿。云中名都,远近齐轨,奔赴梓庐。"时晋光熙元年秋也。皇兴初,雍州别驾、雁门段荣,於大邗掘得此碑。

  又曰:尔朱荣字天宝,美容貌,幼而明决,长好射猎。葛荣之叛也,荣列围大猎,有双兔超於马前,荣乃弯弓而誓曰:"中之,则擒葛荣。"应弦而殪,三军咸悦。破贼之后,即命立碑於其所,号曰《双兔碑》。

  《唐书》曰:贾敦实,宛朐人也。贞观中,累除饶阳令。时制大功已下不得联职,敦实兄敦颐复为瀛州刺史,甚有惠政,百姓共树碑於大市通衢。及敦实去职,复刻石颂其政德,立於兄碑之侧。故时人呼为"棠棣之碑"焉。

  又曰:贞观中,议封禅,又议立碑,曰:"勒石纪号,垂裕后昆;美盛德之形容,阐后王之休烈。其义远矣。"

  又曰:高宗御制慈恩寺碑文,及自书镌刻既毕,戊申,上御安福门楼,观僧玄奘等迎碑向寺。诸寺皆造幢盖,饰以金宝,穷极瑰丽。太常及京城音乐,车数百辆,僧尼执幡两行导从。士女观者,填噎街衢。自魏晋已来,崇事释教,未有如此之盛者也。

  又曰:《文苑传》曰:李邕尤长碑颂,虽贬职在外,中朝衣冠及天下寺观,多赍金帛往求其文。前后所制凡数百首,受纳馈遗亦至巨万。时议以为自古鬻文获财,未有如邕者。有文集七十卷,其《张干公行状》、《洪州放生池碑》、《批韦巨源谥议》,文士推重之。后因恩思例,得赠秘书监。

  又曰:长平中,源寂使新罗国,见其国人传写讽念冯定所为《黑水碑》、《画鹤记》。韦休符之使西蕃也,见其国人写《定商山记》以代屏障,其文名驰於戎夷如此。

  又曰:李华尝为《鲁山令元德季墓碑》,颜真卿书,李阳冰篆额。后人争模写之,号为"三绝碑"。

  又曰:裴度平淮西,诏韩愈撰《平淮西碑》,其辞多叙裴度事。时先入蔡州擒吴元济,李愬功第一。愬不平之,愬妻出入禁中,因诉碑辞不实,诏令磨之。宪宗命翰林学士段文昌重撰文勒石。

  又曰:萧俛在相位时,穆宗诏撰故成德军节度使王士真神道碑,对曰:"臣器褊狭,比不能强。王承宗先朝阻命,事无可观,如臣秉笔,不能溢美。又撰进之后,例行贶遗,臣若公然阻绝,则违陛下抚纳之宜;僶俛受之,则非微臣平生之志。臣不愿为之秉笔。"帝嘉而从之。

  又曰:李绛,宪宗时中官吐突承璀自藩邸承恩宠,既为神策军护军中尉,尝欲於安国佛寺建立圣政碑,大兴功作。绛即上言:"陛下布惟新之政,铲积习之弊,四海延颈,日望德音。今忽立圣政碑以示天下以不广。《易》称:大人者,与天地合德,与日月合明。执契垂拱,励精求理,岂可以文字而尽圣德?又安可以碑表而赞皇猷?若可叙述,是有分限,乃反亏损盛德。岂谓敷扬至道哉?故自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,并无建碑之事。至秦始皇,荒逸之君,烦酷之政,然后有之罘、峄山之碑,扬诛伐之功,纪巡幸之迹,适足为百王所笑,万代所讥,至今称为失道亡国之主。岂可拟议於此?陛下嗣高祖、太宗之业,举贞观、开元之政,思理不遑食,从谏如顺流,固可与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方驾而行,安得追秦皇暴虐不经之事而自损圣政?近者,阎巨源请立纪圣德碑,严励请立纪圣功碑,陛下详尽事宜,皆不允许。今忽令立此,与前事颇乖。况此碑在安国寺,不得不叙载游观崇饰之事;述游观且乖理要,叙崇饰又匪政经,固非哲王所宜行也。"上纳之。

  《后唐史》曰:魏帅杨师厚於黎阳山采巨石,将纪德政。制度甚大,以铁为车,方任负载,驱牛数百,不由道路,所经之处,或坏人庐舍,或发人丘墓。百姓瞻望曰:"碑来。"碑石才至而卒,魏人以为应"碑来"之兆。

  《祢衡别传》曰:黄祖之子射作章陵太守,与衡有所之,见蔡伯喈所作石碑。正平一过视之,叹之言好。后日各归章陵,自恨不令吏写之。正平曰:"吾虽一过,皆识,其中央第四行中,石书磨灭两字不分明,当是某字,恐不谛耳。"因援笔书之,初无所遗,惟两字不着耳。章陵虽知其才明,犹嫌有所脱失,故遣往写之;还以校正平所书,尺寸皆得,初无脱误,所疑两字,故如正平所遗字也。於是章陵敬服。

  《世说》曰:魏武尝过《曹娥碑》下,杨修读碑背上题云:"黄绢幼妇,外孙齑臼。"魏武谓修曰:"卿解不?"答云:"解。"魏武曰:"卿未可言,待我思之。"行三十里,乃曰:"吾已得。"令修别记所知,修曰:"黄绢,色丝也,於字为绝。幼妇,少女也,於字为妙。外孙,女子也,於字为好。齑臼,受辛也,於字为辞。所谓绝妙好辞。"魏武亦记之,与修同,乃叹曰:"我才不如卿,乃觉三十里。"

  王肃答诏问为瑞表曰:"太和六年,上将幸许昌,过繁昌,诏问受禅碑生黄金白玉应瑞不?肃奏以始改之元年,嘉瑞见乎,于践祚之坛宜矣。"

  《晋令》曰:诸葬者皆不得立祠堂、石碑、石表、石兽。

  《语林》曰:孙兴公作永嘉郡,郡人甚轻之。桓公后遣传教令作《敬夫人碑》,郡人云:"故当有才,不尔,桓公那得令作碑?"於此重之。

  《荆州图记》曰:羊叔子与邹润甫尝登岘山,泣曰:"自有宇宙,便有此山,由来贤达登此望如我与卿者多矣,皆湮灭无闻,念此使人悲伤。"润甫曰:"公德冠四海,道嗣前哲,令问令望,当与此山俱传。若润甫辈,乃当如公语耳。"后参佐为立碑,着故望处,百姓每行望碑,莫不悲感。杜预名为"堕泪碑"。

  盛弘之《荆州记》曰:冠军县有张詹墓,七世孝廉,刻其碑背曰:"白楸之棺,易朽之衣,铜铁不入,瓦器不藏。嗟矣,后人幸勿见伤。"及胡石之乱,旧墓莫不夷毁,而此墓俨然。至元嘉六年,民饥始发。说者云:"初开,金银铜锡之器,朱装雕刻之饰,烂然毕备。

  《齐道记》曰:琅琊城,始皇东游至此,立碑铭纪秦功德,云是李斯所刻。

  《西征记》曰:国子堂前有列碑,南北行三十五枚。刻之表里,书《春秋经》、《尚书》二部,大篆、隶、科斗三种字,碑长八尺。今有十八枚存,馀皆崩。太学堂前石碑四十枚,亦表里隶书《尚书》、《周易》、《公羊传》、《礼记》四部,本石塶相连,多崩败。又太学赞碑一所,汉建武中立,时草创未备。永建六年,诏下三府缮治。有魏文《典论》立碑。今四存二败。

  《述征记》曰:下相城西北汉太尉陈球墓有三碑,近墓一碑记弟子卢植、郑玄、管宁、华歆等六十人。(其一碑陈登碑文并蔡邕所作。)

  郦善长《水经注》曰:昔大禹导河积石,疏决梁山,所谓龙门矣。孟津河口,广十八步,岩际镌迹,遗功尚存。岸上并有庙祠,祠前有石碑三所,碑字紊灭,不可识也。一碑是太和中立。

  《述异记》曰:崆峒山中有尧碑、禹碣,皆籀文焉。(伏滔《述帝功德铭》曰:"尧碑禹碣,磨古不昧。")

  虞喜《志林》曰:赣榆县有始皇碑,潮水至,则加其上三丈,去则见三尺,行有十二字。

  《异苑》曰:吴郡岑渊碑在江乘湖西太元村,人见龟从田中出,还其元处,萍藻犹着腹下。

  《金楼子》曰:铭颂所称,兴公而已。夫披文相质,博约温润,吾闻斯语,未见其人。班固硕学,尚云赞颂相似;陆机钩沉,犹称碑赋如一。

  《国朝传记》曰:魏文贞之薨也,太宗自制其碑文并自书,后为人所间,诏令掊之。及征高丽不如意,深悔为是行,乃叹曰:"若魏征在,不使我有此举也。"既渡辽水,令驰驿祀以少牢,复立碑焉。

  又曰:率更令欧阳询行见古碑,索靖所书,驻马观之,良久而去。数百步复还,下马伫立,疲则布毯坐观,因宿其傍,三日而后去。

  李绰《尚书故实》曰:东晋谢太傅墓碑树贞石,初无文字,盖重难制述之意。

  《国史补》曰:韦贯之为尚书右丞,长安中争为碑志,若市贾然。大官卒,其门如市,至有喧竞构致,不由丧家。是时,裴均之子图不朽于贯之,缣帛万匹。贯之举手曰:"宁饿不苟。"

  《太平御览》 宋·李昉

 

卷五百九十 ◎文部六

 

  ○铭

  《释名》曰:铭者,述其功美可称名也。

  《礼记·祭统》曰:铭者,论撰其先祖之有德善、功烈、勋劳、庆赏、声名,列于天下,而酌之祭器,自成其名焉,以祀其先祖者也。显扬先祖,所以崇孝也。身比焉,顺也。明示后世,教也。夫铭者,一称而上下皆得焉耳矣。是故君子之观於铭也,既美其所称,又美其所为。为之者,明足以见之,仁足以与之,智足与利之,可谓贤矣。贤而勿伐,可谓恭矣。故卫孔悝之鼎铭曰:"六月丁亥,公假于太庙。公曰:'叔舅,乃祖庄叔,左右成公。成公乃命庄叔,随难于汉阳,即宫于宗周,奔走无射。启右献公,献公乃命成叔,纂乃祖服。乃考文叔,兴旧嗜欲,作率庆士,躬恤卫国,其勤公家,夙夜不解。民咸曰休哉。'公曰:'叔舅,予汝铭,若纂乃考服。'悝拜稽首曰:'对扬以辟之。勤大命,施于烝彝鼎。'"此卫孔悝之鼎铭也。古之君子,论撰其先祖之美,而明著之后世者也。以比其身,以重其国家如此。子孙之守宗庙社稷者,其先祖无美而称之,是诬也;有善而弗知,不明也;知而弗传,不仁也。此三者,君子之所耻也。

  《周礼·夏官上·司勋职》曰:掌六乡赏地之法,以等其功。(尝地,尝田也。在远郊之内,属六卿焉。等犹差也,以功大小为差。)王功曰勋,(辅成王业,若周公者也。)国功曰功,(保全国家,若伊尹也。)民功曰庸,(法施于民,若后稷也。)事功曰劳,(以劳定国,若禹者也。)治功曰力,(制法成治,若昝繇也。)战功曰多。(克敌出奇,若韩信、陈平者也。《司马法》曰:上多前虏也。)凡有功者,铭书於王之太常,祭於大烝,司勋诏之。(铭之言名也。生则书于王旌以识其人与其功也,死则于烝先王祭之。诏谓告其神以辞也。盘庚告其卿大夫曰:兹予大享于先王,尔祖其从与享之是也。今汉祭功臣于庙庭。)

  《周礼·冬官·考工记》曰:鬴铭曰:"时文思索,允臻其极;(铭刻之也。时,是也。允,信也。臻,至也。极,中也。言是文德之君,思求可以为民立法者,而作此量信,至于道之中。)嘉量既成,以观四国;(以观示四方,使放象之。)永启厥后,兹器维则。"(永,长也。厥,其也。兹,此也。又长启道其子孙,使法则此器长用之。)

  王隐《晋书》曰:张载字孟阳。随父牧在蜀作《剑阁铭》,刺史张敏表之天子,命刻石於剑阁。

  崔鸿《十六国春秋·后赵录》曰:勒徙洛阳晷影於襄国,铭佐命功臣三十九人于函,置于建德前殿。

  刘璠《梁典》曰:天监六年,帝以旧国漏刻乖舛,乃敕员外郎祖恒治漏;成,命太子舍人陆倕为文,其序曰:"乃诏臣为铭。"按倕集曰:"铭一字,至尊所改也。"

  《唐书》太宗幸河北,观砥柱,因勒铭於其上,以陈盛德。

  《穆天子传》曰:天子观舂山之上,乃为铭,疏於玄圃之上,以贻后世。(谓勒石铭功德。)

  《大戴礼》曰:武王践祚,三日,召士大夫而问焉,曰:"恶有藏之约,行之万世,可以为子孙者乎?"师尚父曰:"在丹书。王欲闻之,则斋矣。"三日端冕,师尚父端冕奉书而入,则负屏而立,王下堂南面而立。父曰:"先王之道不北面。"王行西折而东面而立,师尚父西面,道书之言曰:"敬胜怠者吉,怠胜敬者灭,义胜欲者从,欲胜义者凶。以仁得之,以仁守之,其量百世;以不仁得之,以仁守之,其量十世;以不仁得之,以不仁守之,必及其世。"王闻书之言,惕然若恐惧,而为诫,书于席之四端为铭焉。

  《太公金匮》曰:武王曰:"吾随师尚父之言,因为慎书铭,随身自诫。"其冠铭曰:"宠以着首,将身不正,遗为德咎。"书履曰:"行必虑正,无怀侥倖。"书剑曰:"常以服兵,而行道德,行则福,废则覆。"书镜曰:"以镜自照,则知吉凶。"书车曰:"自致者急,载人者缓,取欲无度,自致而反。"

  《皇览记阴谋》:黄帝金人器铭曰:武王问尚父曰:"五帝之诫,可得闻乎?"尚父曰:"黄帝之戒曰:吾之居民上也,摇摇恐夕不至朝。故为金人,三封其口,曰:古之慎言。尧之居民上也,振振如临深渊。舜之居民上也,慄々恐夕不见旦。"武王曰:"吾并殷民,居其上也,翼翼惧不敢息。"尚父曰:"德盛者守之以谦,威强者守之以恭。"武王曰:"欲如尚父言,吾因是为诫,随之身。"

  《孔子家语》曰:孔子观周,遂入太祖后稷之庙。庙当右阶之前,有金人焉,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:"古之慎言人也,诫之哉。无多言,无多事。多言多败,多事多害。安乐必诫,无所行悔。勿谓何伤,其祸将长;勿谓何害,其祸将大;勿谓不闻,神将伺人。焰焰弗灭,炎炎若何;涓涓不壅,终为江河;绵绵不绝,或成网罗;(绵绵微细若不绝,则有成网罗者也。)豪末不札,(如毫之末,言微者。札,拔也。)将寻斧柯。诚能慎之,福之根也。口是何伤?祸之门也。强梁者不得其死,好胜者必遇其敌。盗憎主人,民怨其上。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,故下之;知众人之不可先也,故后之。温恭慎德,使人慕之;执雌持下,人莫逾之。人皆趋彼,我独守此;人皆惑之,我独不徙。内藏乃智,不示人技,我虽尊高,人弗我害,惟能如此也。江海虽左,长於百川,以其卑也。天道无亲,尝与善人。诫之哉!戒之哉!"孔子既读斯文也,顾谓弟子曰:"小子志之。此言实而中,情而信。诗云:'战战兢兢,(战战,恐也。兢兢,戒也。)如临深渊,(恐堕。)如履薄冰。'(恐<阝舀>。)行身如此,岂曰过患哉?"(孙卿子《说苑》又载也。)

  又孙楚反金人铭曰:昔太庙左阶之前有石人焉,大张其口而书其胸曰:"我古之多言人也。无少言,无少事。少言少事,后生何述焉?我颂《三坟》、《五典》、《八索》、《九丘》,赜罔深而不探,理无奥而不钩,故言满天下,而无口尤。夫惟言立,乃可长久,胡不愧然,生缄其口,自拘文庭,终身叉手。"

  《孔子家语》曰:孔子观於鲁桓公之庙,见欹器焉。(欹,倾。)孔子问於守庙者,曰:"此何器也?"对曰:"宥坐之器。"子曰:"吾闻宥坐之器,虚则欹,中则正,满则覆,明君以为至诫,常置於座侧也。"子路进曰:"敢问持满有道乎?"子曰:"聪明睿智,守之以愚;功被天下,守之以让;勇力振世,守之以怯;富有四海,守之以谦。"后之君子,感诫之至,追而作铭。

  扬子《法言》曰:或问铭,曰:"铭哉,铭哉,有意於慎也。"

  《文心雕龙》曰:昔轩辕帝刻舆以弼违,大禹勒笋虡以招谏;成汤盘盂,著日新之规;武王户席,题必诫之训;周公慎言於金人,仲尼革容於欹器。列圣鉴诫,其来久矣。故铭者,名也,观器必也正名,审用贵乎慎德。盖臧武仲之论铭也,曰:"天子令德,诸侯计功,大夫称伐。"夏铸九牧之金,周勒肃慎之楛,令德之事也;吕望铭功於昆吾,仲山镂绩於庸器,计功之义也;魏颗纪勋於景锺,孔悝表勤於卫鼎,称伐之类也。若乃飞廉有石椁之锡,灵公有夺里之谥,铭发幽石,噫可怪也。赵灵勒迹於番吾,秦昭刻传於华山,夸诞示后,吁可笑也。详观众列,铭义见矣。至於始皇勒岳,政暴而文泽,亦有疏通之美焉。若乃班固燕然之勒,张旭华阴之碣,序亦成矣。蔡邕之铭思烛古今,桥公之钺则吐纳典谟,朱穆之鼎,全成碑文,溺所长也。至如敬通新器,准矱武铭,而事非其物,繁略违中。崔骃品物,赞多诫少。李尤积篇,义俭辞碎。蓍龟神物,而居博弈之下;衡斛嘉量,而在杵臼之末。曾名品之未暇,何事理之能闲哉!魏文九宝,器利辞钝。惟张载剑阁,其才清彩,迅足骎骎,后发前至,铭勒岷汉,得其宜矣。

  《文章流别传》曰:夫古之铭至约,今之铭至烦,亦有由也。质文时异则既论之矣,且上古之铭,铭於宗庙之碑。蔡邕为扬公作碑,其文典正,末世之美者也。后世以来,器铭之佳者,有王莽鼎铭,崔瑗机铭,朱公叔鼎铭,王粲研铭,咸以表显功德。天子铭嘉量,诸侯大夫铭太常,勒锺鼎之义,所言虽殊,而令德一也。李尤为铭,自山河都邑至於刀笔符契,无不有铭,而文多秽病,讨而润色,亦可采录。

  《三辅决录》曰:何敞字文高。为汝南太守。帝南巡过郡,郡有刻镂屏风,帝命侍中黄香铭之,曰:"古典务农,彫镂伤民,忠在竭节,义在修身。"事见《黄香集》

  ○铭志(附)

  《西京杂记》:杜子夏葬长安北四里,临终作文曰:"魏郡杜邺,立志忠款,犬马未陈,奄先朝露,骨肉归於后土,魂气无所不之。何必故丘,然后即化,封於北郭山焉。"晏然处死,乃命刊名,埋於墓前,种松柏五株,至今茂盛。

  《西京杂记》:滕公驾至陈都门,马鸣跼不肯前,以足跑地,久之。滕公惧,使卒掘其所跑之地,深二尺,得石椁。滕公以烛照之,有铭,乃以水洗之,其文字古异,左右莫能知。问叔孙通,曰:"科斗书也。"以今文写之曰:"佳城郁郁,三千年见白日,吁嗟滕公居此室。"滕公曰:"嗟乎,天也!吾死其葬此乎?"於是终葬此焉。

  《博物志》曰:鲁阉里蔡伯公死,求葬。庭中有二人行。顷还葬,二人复出。掘土得石椁,有铭曰:"四体不勤孰为作,生不遭遇长附托,赖得二人发吾宅。"闾里祠之。

  又曰:卫灵公葬,得石椁,铭云:"不逢箕子,灵公夺之我里。"

  ○七辞

  傅玄《七谟序》曰:昔枚乘作《七发》,而属文之士若傅毅、刘广、崔骃、李尤、桓麟、崔琦、刘梁、桓彬之徒,承其流而作之者纷焉。《七激》、《七依》、《七说》、《七触》、《七举》、《七误》之篇,於通儒大才马季长、张平子亦引其源而广之。马作《七广》,张造《七辨》,或以恢大道而导幽滞,或以点瑰奓而讬调咏,扬晖播烈,垂於后世者,凡十有馀篇。自大魏英贤迭作,有陈王《七启》、王氏《七释》、杨氏《七训》、刘氏《七华》、从父侍中《七诲》,并陵前而邈后,扬清风於儒林,亦数篇焉。世之贤明多称《七激》工,余以为未尽善也。《七辨》似也,非张氏至思,比之《七激》未为劣也。《七释》佥曰妙焉,吾无间矣。若《七依》之卓轹一致,《七辨》之缠绵精巧,《七启》之奔逸壮丽,《七释》之精密闲理,亦近代之所希也。

  虞挚《文章流别论》曰:《七发》造於枚乘,借吴楚以为客主,先言出舆入辇蹙痿之损,深宫洞房寒暑之疾,靡漫美色晏安之毒,厚味暖服淫曜之害,宜听世之君子要言妙道,以疏神导体蠲淹滞之累,既设此辞,以显明去就之路,而后说以声色逸游之乐。其说不入,乃陈圣人辨士讲论之娱而霍然疾瘳。此因膏粱之常疾以为匡劝,虽有甚泰之辞而不没其讽谕之义也。其流遂广,其义遂变,率辞人淫丽之尤矣。崔骃既作《七依》,而假非有先生之言。呜呼,扬雄有言"童子雕虫篆刻",俄而曰"壮夫不为"也。孔子疾小言破道,斯文之族,岂不谓义不足而辨有馀者乎?赋者将以讽,吾恐其不免於劝也。傅子集古今七篇而论品之,署曰《七林》。

  《文心雕龙》曰:枚乘摛艳,首制《七发》,腴辞云构,夸丽风骇。盖七覆所发,发乎嗜欲,始邪末正,所以戒膏粱之子也。自《七发》以下,作者继踵,观枚氏首唱,信独拔而伟丽矣。及傅毅《七激》,会清要之工;崔骃《七依》,入博雅之巧;张衡《七辨》,结采绵靡,崔瑗《七厉》,植义纯正;陈思《七启》,取美于宏壮;仲宣《七释》,致辨於事理。观其大抵所归,莫不高谈宫馆,壮语田猎;穷瑰奇之服馔,极蛊媚之声色,甘意摇骨髓,艳辞洞魂识。虽始之以淫侈,终之以居正;然讽一劝百,势不自反。子云所谓聘郑声曲终而奏雅乐者也。《七厉》叙贤,归以儒道,虽文非拔群,而意实卓尔矣。

  ○连珠

  傅玄《文叙》曰:《连珠》者,兴於汉章帝之世,班固、贾逵、傅毅三才子受诏作之,而蔡邕、张华之徒又广焉。其文体,辞丽而言约,不指说事,情,必假喻,以达其旨,而贤者微悟,合於古诗讽兴之义。欲使历历如贯珠,易睹而可悦,故谓之连珠也。班固喻美辞壮文,体裁弘丽,最得其体。蔡邕言质辞碎,然其旨笃矣。贾逵儒而不艳,傅毅文而不典。

  《文心雕龙》曰:其辞虽小而明润矣,此文章之枝流,暇预之末造也。自此以后,拟者间出,杜笃、贾逵之曹,刘珍、潘勖之辈,欲穿明珠,多贯鱼目,可谓寿陵匍匐,非复邯郸之步,里丑捧心,不关西子之颦矣。惟士衡运思,理新文敏,而裁章致句,广於旧篇。岂慕朱仲四寸之璠乎?夫文小易周,思闲可瞻,足使义明而辞净,事圆而音泽,磊磊自转,可称珠耳。

  《宋书》:刘祥著连珠十五首,以寄其怀。其讥议云:"希世之宝,违时必贱;伟俗之器,无圣则沦。是以明王黜於楚岫,章甫穷於越人。"有以祥连珠启上,上令御史中丞任遐奏其过恶,付廷尉。上别遣敕祥曰:"我当原卿性命,令卿万里思愆。卿若能改革,当令卿得还。"乃徙广州。不意终日纵酒,少时卒。

  《三国典略》曰:梁简文为侯景所幽,作《连珠》曰:"吾闻言可覆也,人能育物,是以欲轻其礼。有德必昌,兵贱於义,无思不服。"

  又曰:吾闻道行则五福俱凑,运则六极所锺。是以麟出而悲,岂惟孔子?途穷则恸,宁止嗣宗?"

  《太平御览》 宋·李昉